2014年,荔枝网找到10位刚刚步入社会的“90”后,决定与他们践行十年之约,希冀透过他们的个人际遇,留存集体记忆,投射时代变迁。
时间飞逝,转眼十年之约已走到第五个年头,10个人的故事也积累了愈来愈多的信息量与冲击力。
回望这五年,在时代的滚滚洪流之中,这些“90后”留下了哪些自己的印迹?
2018年,又有多少故事在他们身上发生?他们经历着哪些改变?荔枝新闻依旧和您一起倾听他们的故事。
王钟的,浙江宁波人,1990年生,《中国青年报》“青年话题”版编辑和评论员。
很难统计2018年,中国有多少家报社告别了油墨印刷的千万个日夜。
在一篇篇情怀满满的休刊公告、一张张愉快明媚的朋友圈大合影刷屏后,《中广协报刊分会》在2019新年开启的第一个工作日,发布了去年12月宣布休刊、停刊、合并的20家传统报刊;在加快上演的停刊、合并与转型潮中,一些知名大报也未能幸免。
2018年的寒冬中,《新京报》《北京晨报》与千龙网开始整合,《法制晚报》这份曾在北京发行量排前三的报纸宣布停刊;而在距离这些报社位置不远的北京市东城区东四十条,在《中国青年报》工作已有5年的王钟的,面对着大学毕业后,中国人民大学新闻系同窗各自不同的人生轨迹,坦言内心焦虑:“5年来,你看到同龄人,有的已经出任CE0,和自己的经济差距慢慢拉开,难免内心会有比较,不想自己被时代落下。”
去年,王钟的在“荔枝新闻”《90后的十年》系列采访中,把“佛系”这个火爆2017的词语作为个人年度关键词;今年,再提及这个关键词,他无奈开起了玩笑:“人‘佛’到极致,就不能再‘佛’了,毕竟柳智宇都要下山了,你说对吧?”
2018年平安夜,晚上7点,王钟的发来一条短信:
“还在做收尾的活儿,约7点的采访,推迟到八点钟吧。”
在跟踪采访的5年里,这是王钟的第一次更改既已约定的对话时间;日常守时、生活节奏规律的他,今年面临行业转型带来的第一个冲击,便是对时间失去控制。
2013年,从中国人民大学新闻系毕业的王钟的,入职《中国青年报》“青年话题”栏目任新闻评论编辑。从马少华、李方、冯雪梅到曹林,“青年话题”这个于1999年创立的新闻评论专栏,培养了一代代中国最优秀的时评编辑、作者与栏目策划人。
五年前,王钟的刚到“青年话题”的时候,亦怀揣着“用观点影响社会”的新闻理想与雄心抱负:“刚工作的时候,有特别明显的新闻理想,觉得自己的文章能影响受众,但这几年,渐渐发现传统媒体的影响力或许没有那么大,也不知自己的内容,对受众而言是一种消遣、还是能真正能改变一些事。”
(移动办公软件成为王钟的手机使用的‘’常客”)
今年,在行业急剧变动的大潮中,《中国青年报》也加快了向新媒体转型的力度。所有稿件,必须第一时间发新媒体端。王钟的在原来报纸版面每天出稿1-3篇、微信公众号出稿4篇的基础上,又新增了每天7篇稿件的客户端编发任务。
“节奏快、时间被切割得琐碎。”王钟的直言今年报社转型力度增加,多出的工作量和工作流程变动,打乱了他原本规律的生活节奏,“名义上,每周去单位三天,两天在家从事新媒体工作,但双休日基本都在写稿。差不多,每天要工作到晚上七、八点钟,最晚一次到十一点半,中间一直在等审稿。原来,报纸编版、印刷、发行都有截止时间,但这些时间节点在新媒体转型中统统消失,好像时刻都要操心。”
在王钟的跃层小家的二楼走廊,有一排记录旅行的照片墙。
从西安墓葬胜地旅行、云南香格里拉看风景、尼泊尔度蜜月、埃及夜游尼罗河,再到肯尼亚看动物,照片墙上的笑颜,记录着两人五年来旅行中点点滴滴的细节。
(王钟的家的照片墙)
“照片墙会经常更换,但我已经有段时间没换照片了。”
女主人沈群杰站在照片墙旁,笑看着照片上的人物和风景介绍。
除去房贷、吃饭,王钟的与妻子生活中第三大开销,便是节假日外出旅行。
今年,王钟的与妻子利用假期,又去了趟非洲,到肯尼亚看动物。不需要写稿的休息日,也会到京郊爬山、泡温泉,“比如去雾灵山、羊台山、凤凰岭之类的地方”。
(王钟的非洲旅行照)
“一日游有时候开车,但还是觉得坐公交车比较省事。”
王钟的和妻子去年买了辆车,但使用频率始终不高。由于从家到单位距离很近,王钟的平常上班也很少用车,但“偶尔也会把车开出来遛遛弯”。
除去旅行,看剧、看电影、打电游,占据了王钟的工作之余的主要时间。
“一个月去1-2次电影院,一年大概会看10部左右。”
王钟的说,今年花费在荧幕上的时间变长,但真正有印象的影视作品却非常少:“有的时候,也会在家看电影、看剧,每天大概用2个小时,但完整看下来的很少,有些甚至看两集就不会再看。像最近有印象的,只有《麻雀》《汉城》,也不完全都是新剧。”
(王钟的正在追剧)
去年,因为单位体检,发现某些指标出现异常,王钟的开始加强身体锻炼。他找了一个离家和单位都不远的健身房,报了私教课,在去年底集中锻炼。今年初,去健身房的次数渐渐减少,直到教练催说课程快要到期、再不去就会作废,才用重新恢复了一星期3次左右的锻炼。今年11月,私教课程整体结束,王钟的便基本与健身房告别。
“健身房锻炼主要是举铁项目,哑铃、杠铃、一些器械,练肌肉为主,但我觉得这些活动比较枯燥,不太适合自己。相比较,在外面走路、跑跑步更能够接受。”
喜欢散步的王钟的,工作日晚上会经常和妻子出去散步。采访结束的平安夜,和王钟的夫妇一块儿散步在他们平常生活、工作的东二环市中心,沈群杰有些怀念地说:“等明年报社搬家到团结湖,就不能步行上班了,我们也要‘且行且珍惜’啦。”
王钟的家距离工作地点,步行只需二十多分钟。
转入东二环的胡同,经过操着浓重京味儿聊天的大爷,登上8个单元三层楼共用一间的电梯,两层总计90平米的跃层映入眼帘。优雅温馨的装修色调,文艺气息浓郁的现代派画挂在客厅墙、楼梯间。开放式厨房的吧台旁,女主人热情地请我们喝饮品。
这样位于市中心老旧小区、紧邻北京文化产业最集中的朝阳国贸CBD,却又充满情调的小家,被沈群杰称为“典型的北京媒体工作者住房”。2015年,王钟的与妻子用均价6万1平米买下了这套房,如今,每个月1w多的房贷,占据了两人大半的工资。
(王钟的、妻子和狗)
一半用于房贷,工资的另一半,则主要用于“吃饭”的日常生活开销。
单位有食堂,但王钟的和妻子去得不多,有时候叫外卖,有时候在饭馆吃,偶尔会在家蒸玉米、煮饺子,“但开火频率,也基本上只有一星期一到两次而已。”
结婚的第3年,灶台的使用频率渐渐降低,储存在冰箱的食物也以半成品为主;去年办完婚事,父母们便很少来京。原留给父母居住的一楼客房,已经有150多天没有人住。
(王钟的家的冰箱)
也许将来有孩子,父母会来得多些,但王钟的和妻子暂时没有生育计划。
“如果基因编辑技术经过验证是可行、没有明显副作用的,我们将来或许也会考虑。谁不希望自己的孩子更加聪明、更加优秀、远离疾病呢?”王钟的对于下一代,有着更高的期待,对于今年流行的基因编辑婴儿事件,也持有出人意料的开放态度。
作为工薪阶层,王钟的对新增子女教育、住房贷款利息等专项附加扣除的个税改革充满期待,但征缴的复杂性又让他感到头痛。2018年,他参与了两到三次“锦鲤抽奖”,抽365本书、抽双飞大礼包,一次都没有抽中。他感慨“一夜暴富”是没法摆脱的人性弱点,“‘锦鲤’是一种很有意思的商业文化,挺契合大众心理需求。”
5年来,王钟的日益明显地感受到互联网对传统媒体的冲击。
他在谈及职业规划时,多次提到时代、发展、转型、潮流这样的词:
“互联网取代传统行业,不管是媒体、商业,都是不可逆转的趋势。”
“会想有机会从事不同的工作,不光内容行业,其他擅长的领域内有更契合时代发展的工作也行;或者,至少希望手头工作能像领导说的实现行业发展或者转型。”
(王钟的生活照)
5年前,王钟的与新闻系同窗、媒体实习认识的朋友共同步入工作;5年来,“传媒圈调侃”题成为他微信朋友圈的互动日常。今年,“转型”成为大家探讨最多的话题。
“大部分人都很焦虑”,“但那些有执行能力、知道自己想要什么而且去做了的人,就会觉得自己过得挺充实的。”王钟的谈及那些创业、从事自由职业的朋友,觉得他们迈出的步子更加大些,生活状态更接近预期,“焦虑感就相对小些”。
今年记者节,王钟的在微信朋友圈转发了媒体人大量涌入互联网行业、赚取高薪的《马云先生,你到底要收走我多少老同事?》一文,和戏仿世界名画《最后的晚餐》调侃传统媒体生产流程现状的一副漫画,并戏称:“报社的采通系统坏了,没法传稿,我们用独特的方式庆祝了记者节”。
(调侃传统媒体生产流程现状的《最后的晚餐》)
面对着五年风云变幻的行业兴衰,被问及是否后悔当初的职业选择,王钟的思考良久后坚定说“不”,但也希望“如果重来五年,能更快适应职业,再多学些知识”。
离开学校以后,因为生活的琐碎,没有时间增加知识量,是王钟的行将“而立之年”产生恐慌的缘由:“个人和时代的关系,你永远无法预知,但每个人都不能失去学习能力。不管在体制内、体制外,都要有时刻离开的能力。”
“在新媒体端,阅读量考核从2000开始,然后才能谈甲、乙等稿”,王钟的同在《中国青年报》任文化类记者的妻子沈群杰,直言新媒体转型面临的压力。
两人家二楼的书房,巨大的落地书柜,密密麻麻摆满他和妻子的书,其中有一本《报人报国》,记录着民国时期纷繁复杂的新闻成长历程。
(王钟的与妻子的书架)
1947年,金庸这位以“飞雪连天射白鹿,笑书神侠倚碧鸳”闻名于世的武侠大家,进入如日中天的《大公报》,并在十年后创立了民国最后一份报纸《明报》,开启了“一手写武侠,一手写社评”的独立报人生涯。
“左手写评论,右手写小说,吾辈诚不及。”2018年10月31日,金庸去世,同为新闻评论人的王钟的在微信朋友圈写下评语。365天,千万个新闻选题进入工作视野,但金庸和诸多文化名人的去世,仍然成为他今年印象最深刻的年度新闻。
“大家总说‘一个时代的结束’,今年有太多的时代结束。或许像金庸,他个人影响时代的东西,并没有那么多;但当那么多文化名人去世,聚集到一块儿的时候,就会形成一个群像。那个群像的消亡,就真切让人感觉得到‘时代的结束’。”
王钟的感慨时代的变化,也感慨时代加诸个人命运身上的无常:“从2008年我们开始上大学,到2012年大学毕业,正好是中国经济增长最快的一段时间,那时候觉得,很多事情都有可能实现,去很多行业都有机会。但现在,社会整体趋于波动渐渐减小的状态。有些原来去了比较好行业的人,现在也觉得正经历寒冬。”
最典型的,王钟的大学毕业的时候,银行是全系最热门的就业单位。“但前段时间听朋友讲,银行现在奖金也没那么高,有的开始裁员,或者减少分红。”
“相反,那时候我们会觉得,门户网站或者新媒体公司,并不是一个985毕业生愿意去的地方。但现在就算你是985毕业生,别人都不一定要你。”在王钟的看来,毕业早踏入新媒体的那帮同学,现在可能获得了更好的发展机会。
节奏快、琐碎。传统媒体的出版规律和周期被打破,新媒体平台找选题、找作者、编稿的操作节奏统统加快,会不由自主和其他媒体做比较,被同行带得越来越快。
有些同学已经走出和别人不一样的路,比如当CEO,年薪几十万、上百万,觉得在被同龄人逐步拉开距离。虽然有句话叫“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但个人心态上,不想“比下”。
看问题更加中庸了吧。工作中碰到和自己看法不一样的情况,会试着站在别人的角度理解;碰到和自己利益抵触的事情,也能让就让。尽量不跟人产生冲突。
工作的外在效率能够提高,各个环节能协调得更加顺畅,减少时间浪费。
转型,期待有所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