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荔枝网找到10位刚刚步入社会的“90”后，决定与他们践行十年之约，希冀透过他们的个人际遇，留存集体记忆，投射时代变迁。
时间飞逝，转眼十年之约已走到第五个年头，10个人的故事也积累了愈来愈多的信息量与冲击力。
回望这五年，在时代的滚滚洪流之中，这些“90后”留下了哪些自己的印迹？
2018年，又有多少故事在他们身上发生？他们经历着哪些改变？荔枝新闻依旧和您一起倾听他们的故事。
信小呆，天津人，1992年生，2018年支付宝“中国锦鲤”
2018年国庆长假的最后一天，微博上三百万人都在翘首以盼着支付宝“中国锦鲤”抽奖结果的公布。
中奖的人将成为集全球独宠于一身的“中国锦鲤”，获得一份三分钟都读不完的礼单：来自全球14个国家上百家商户的免费吃喝住行邀请、iPhone x、各个大牌的衣服、鞋子、包包和化妆品等等。随手转发过的信小呆大概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会成为天选的三百万分之一。
支付宝官微公布的时刻，信小呆刚刚起床，带着手机上厕所，忽然一阵狂震。铺天盖地的锦鲤观光团正在涌入她的微博评论区，随后“手机微博瘫痪了”。
她迅速打开电脑，得知中奖信息，看到微博的私信数字不断跳动，粉丝从600多蹭蹭涨到上万……没有人能料到：这些数字正重新定义着不久后将火遍全网的“锦鲤营销”，也将在某种程度上改变这位90后的人生轨迹。
“2018年上半年挺平静，10月之后就颠沛流离、兵荒马乱吧”。回望这一年忽然变道的人生，信小呆总结道。
信小呆躺在“中国锦鲤”的礼单上
时针拨回到中奖前。北漂青年信小呆生活平静如水。这一年，是信小呆从南航信息工程专业毕业的第三年，也是她在北京一家国企任职同一岗位的第三年。“我一直觉得毕业三年是一个比较重要的节点，应该提升一下自己的工作能力，考虑一下未来的人生走向”。考过国际注册信息系统审计师相关资质——这是信小呆这一年定下的核心目标。
除了这个目标，她的其他生活几乎与毕业前两年无异：每天朝九晚五，乘坐地铁穿越北京海淀和朝阳工作，刷着小米手机，下班后回到3000/月的合租房。作为女IT工程师，她的收入不错，又没有奢侈品的爱好，因此有了一些积蓄。家在天津，大学在南京，信小呆在北京朋友不多。“电影、猫和陈信宏控”，微博简介上的三个标签覆盖了她的核心喜好。
2018年，也是信小呆喜欢五月天阿信的第十年。在开年的微博上，她写道，“2008-2018。这大约会是意义非凡的一年，但具体非凡在哪，我也说不上来”。成为锦鲤后，她的这段话被微博观光团们翻出来作为“开过光”的佐证。但她的初衷只是对这十年的总结。
信小呆微博截图
电影也是信小呆的核心圈。“《请以你的名字呼唤我》《三块广告牌》……”谈及今年印象深刻的电影，信小呆如数家珍。有时候，她也看看体育运动。“今年夏天看了很久的世界杯，我最喜欢墨西哥队”。爱看球、不爱穿裙子，“我除了长得像女生以外，其他地方都不太像女生”。
今年年初，父母开始忧虑27岁女儿的婚姻大事，催婚之余介绍了好几个相亲对象。信小呆见了几个，然后没有下文。她曾经有过聊得来的恋人，但已经很久没再有过。她不是太介意单身这件事，电影和微博已经足够填满她的生活。她很少出去聚会，也极少出门旅行。她没有办过护照和签证，也暂时没有要办的打算。
有时候，信小呆也会对年龄和现状感到恐慌，27岁提醒着她该去承担责任。“虽然无法准确的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但我也在思考我自己不想要的是什么”。她不想把自己的生活暴露给别人看，因此没有开通微信朋友圈。她不想在这座城市迷失，因此一直在提醒自己警惕帝都形形色色的消费和机会。
作为中奖绝缘体质，信小呆从来没有想过上天会以这样的方式呈上一场巨大的诱惑。有人曾这样描述这三百万分之一的运气：考中清华的概率是1/3000，你需要考上1000次清华，才能成为一次支付宝中国锦鲤。“大家都觉得这是好事，我也觉得这是好事，毕竟三百万人转发，有多少人能有这样的机会”。
不过接受机会意味着改变，头一个需要抉择的就是：工作or旅行。支付宝的礼单有效期是一年，如果不放弃工作，那么礼单里的很多奖项都会失效。尽管在得知中奖后，信小呆当即发微博嘻嘻哈哈地调侃，“我下半生是不是不用工作了？？？”但是真正面临抉择，她依旧非常慎重。
信小呆微博截图
中奖后的第二天，信小呆照常上班。出外勤的她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同在一个项目组的同事，“同事年纪比较大，然后我说完，他说，‘哦？是吗？’”一周以后，信小呆才把中奖的消息告诉了领导。“一开始领导想给我一个假让我玩一玩，想回来欢迎回来。他问我需要多久，我说一年，他说一年可能不太行，半年可以去公司申请一下。我自己也觉得不太好，因为不应该让公司开这种先例。就，开开心心地互相辞个职”。
辞职是开心的，但辞职后的压力也是巨大的。虽然手头有一些积蓄，但是礼单里的旅行并非全免，有的国家只有机票，有的国家只有住宿，有的国家只有吃喝——“需要花钱的地方是意外的多”。
意外多的钱也开始找上门来。有人联系信小呆做采访，有人联系她做广告，还有人想买下她的微博号，更多的人不停地告诫她：你的热度就这么几天，过了这个热度，你就一文不值。“有很多人不停地来催促你在短时间内做很多决定，搞得你压力很大，有种被推着走的感觉”。微博是不可能卖的，“它就像我儿子”，但是商家的合作让信小呆一度在动心和纠结之间徘徊，“我觉得不太好，社会影响不太好。一中奖就这样，就觉得特别浮躁。哪怕你过一段时间”。
尽管浮躁是她不想要的，但信小呆的生活已然被中奖彻彻底底的改变了。
支付宝“礼单”中的礼物堆满信小呆的出租房
最令她痛惜的是错过了准备大半年的考试。10月8号，考试正式开始预约。10月7号上午，信小呆得知自己成为锦鲤。“那个考试一提起来就恨得咬牙切齿。10月8号起，一刻也没有闲下来，就这么耽误了”。
从前享受的平静生活也变成奢求。成为锦鲤后，信小呆的微博粉丝从600多狂涨到上百万。“就好像每天多了一百万人和自己聊天“。一众粉丝在楼里叫“妈妈妈”，有人以信小呆为标签许愿，还有人发出偶遇信小呆的合影……粉丝们友好热情，信小呆每天都需要安排部分时间泡在微博看评论回复。
“中国锦鲤“公布一段时间后，在“穷”的驱使下，信小呆也开始接受一些商业合作。口红广告、化妆品广告、巧克力广告……和商家合作的宣传视频和照片里，信小呆按照对方要求比划着“开光”，涂着精致的妆容。“现在开始接受一些商业机会，至少覆盖下一站的费用吧”。信小呆解释道。
信小呆为商家拍摄的宣传照
每天和成千上万的粉丝聊天、应接不暇地面对各种商业合作——2018年末，忙不过来的信小呆也拉了一名闺蜜入伙，担任她的摄影师兼策划兼管家兼财务总管。
“成为锦鲤以后日常生活的最大改变，就是从一个人变成了两个人。相识11年的好友忽然变成了每个月20多天待在一起的旅行伙伴。都说旅行最能检验友谊，我们俩目前看起来还好”。
一个是南航毕业的IT工程师，一个是澳大利亚刚刚读完会计专业研究生的海归；一个负责花式被拍，一个负责24小时待机拍摄——信小呆的旅行博主计划就这样展开了。“我和我朋友其实离这个行业都很远，在拍摄和被拍上也完全没有经验，更多的可能是带着记录和分享的心情”。
刚刚决定环球旅行的时候，信小呆很想把旅行和电影结合起来。她想去电影的取景地一一探访，然后分享回那里的风景。然而旅途仓促，经费有限，已经去过的香港、澳门和日本都没有实现她的最初愿望。
面对镜头，她是晒美食晒美景的旅行博主；卸下妆来，她仍旧惦记着她的电影情结，在小樽给朋友寄回的明信片上，她认认真真地写上《情书》里的句子，“我一面佯装平静，一面想把卡片揣到兜里。然而不凑巧，我喜欢的围裙，上下没有一个兜”。
信小呆手写的明信片
微博粉丝119万，官方认证“2018支付宝中国锦鲤”，现在的信小呆也算“大V”了。有时候走在路上，信小呆还会被别人认出来要求合影。更多的人在网上艾特她，希望能够“吸欧气”。那时的她会有一种“明星感”。
有朋友提醒她，“你现在也是公众人物了，要注意影响”。但信小呆觉得，“其实还是个普通人”。
尽管在微博上信小呆依旧爱发沙雕表情包，但是现实中，信小呆也开始注意自己的上镜形象。在新京报拍摄的《我们》视频里，刚刚中奖几天的信小呆素面朝天，对着拍摄机指着她的痘痘。这一次，在提出拍摄需求后，对方安排我们等待，“小呆上去补个妆”。
垂顺的长发、干净的白色麻花毛衣、精致的金边眼镜、明艳的口红——出现在镜头前的信小呆清爽大方。拍vlog、拍广告，如今的她已经渐渐习惯了自然地面对镜头。
从不喜欢拍照到不得不在镜头下生活，信小呆或许有过挣扎，但至少目前她已经说服自己和解，“不太会觉得是暴露自己。因为这趟旅程很特殊，自己也很想记录下来。未来可能过了二三十年再回望过去的时候会觉得，‘啊我的人生中曾经有过这样一段非凡的经历，可真棒啊‘，想想就觉得超棒”。
中奖已经切切实实地改变了现在，对于它将在多大程度上改变自己的未来，信小呆也说不上来。“我只希望珍惜当下吧。毕竟即使没有中奖，我的人生也还不赖”。
快要结束采访的时候，天色渐晚，远远的黄浦江上雾和夜团在一起。信小呆还要和闺蜜在晚上赶赴另外一家公司参观。这样密集的通告在上海将持续四天。
信小呆和我们约定见面的上海外滩旁的五星级酒店入住登记的人也渐渐多了起来。她站在灯光耀眼的地方感叹，“我以前读村上春树的书，有一个理论：世界上发生的哪怕是微不足道的事，都是必然，没有偶然。我一直觉得是这样”。
支付宝锦鲤礼单的有效期只有一年。一年的脱轨之后，还有漫长的人生。“一年后，你们准备怎么办？”记者问。“我还要上班呢，就这样一毕业就变成被锦鲤选中的女人，其实我的梦想是四大会计事务所”。闺蜜心直口快。“我？我连明天的事都决定不了，怎么能决定一年后的事。我的梦想是做只猫”。信小呆悠悠地说。调侃归调侃，她依旧惦记着错过的考试，“这次玩完以后，我要回去再读两个月，把那个试给考了，毕竟之前准备了大半年”。无数次，信小呆被作为开光表情包供人许愿。但她心里亮窗一样，考试和生活一样，都是需要认真努力的事。
荧幕前的浮光掠影是短暂的。信小呆还有长长的人生去证明那句刚刚中奖后接受媒体采访时的剖白，“我即使没有中奖，也是一个认真生活的人”。
见到信小呆之后，记者掏出了自己的员工卡。“江苏广电……”信小呆拿着卡自言自语，“嗯，我在那实习过”。她笃定地说。
“江苏广电？？？”记者有点激动，“你在哪个频道？”“我在二楼，没有哪个频道，就，荔枝新闻？2014年的时候”。
世界很小很奇妙。四年前，荔枝新闻编辑们策划《10个90后的十年》的办公室，就是信小呆曾经办公的地方。
#一个自带锦鲤的客户端#和#一个自带锦鲤的系列策划#。 (✿◡‿◡)
开始觉得是假的，后来知道是真的，“那就去玩吧”。
有的比我还兴奋，“你站在这里不要动，我要跟你许愿”。
看过，被安排得明明白白，但是客观因素可能不能按照ta的行程来规划，但那个行程确实很理想。
尽可能平常心，有时候还是会丧。不过，大家对我很宽容，大多数时候评论区都很欢乐。